眾神使都被這一幕驚呆了,站在那里定定的望著天空中的梅丹佐,他們雖不完全了解“命運的考問、末日的審判”的含義,但也清楚這是凡人超脫永生的最終考驗,對此,這些神使們是既向往又恐懼。
有幸得到神靈的指引,誰不向往成為神靈呢?但是另一方面,他們達到本源力量的九級成就,在人間仿佛擁有生生不息的生命,一旦這最終的考驗來臨,很可能會就此殞落。所以眾神使親眼看見這一幕,靈魂受到的震撼沖擊是難以形容的,幾乎忘了身在何處。
灰色旋渦中彌漫的恐怖氣息,就連眾神也無法接近,他們發現山頂上的眾神使在發愣,急忙在靈魂中喝到:“別理會梅丹佐,追阿蒙!”
趁此機會,阿蒙已經下山了,他很清楚梅丹佐的處境,無論是殞落還是進入天國,這位門徒已經脫離了此刻的戰斗,別人也幫不了什么。他在這里看著也毫無意義,隨即身形化為一道淡淡的金光在密林中穿行,直奔山腳而去。
眾神使這才反應過來,沿著山脊列陣繼續追了下去,彼此之間誰也不敢遠離。就這么一耽誤,阿蒙已經下了山,穿出密林。沿著山腳的緩坡上竟然出現了一個農莊,山林環繞中散落分布著大大小小的房舍和梯田,阡陌交通,時而傳出幾聲低低的犬吠,夜幕下一片靜謐的田園景象。
這座莊園雖然沒有圍墻,但阿蒙的感應卻仿佛是穿過了水面般的無形分界,這里有空間神術大陣籠罩,但是沒有包含攻擊與阻隔的意思,僅僅是一種劃界而已。可奇怪的是,一進入這里,他被偵測神術鎖定的狀態莫名消失了,也就是說阿蒙已經脫離了戰斗狀態,隨時可以一步踏入虛空離去。
原來如此!這里應該就是畢達哥拉斯莊園了,阿蒙終于徹底明白,薛定諤為何會提醒他有這么一個地方,暗示他離開德爾菲之后往這個方向走。
追擊的眾神使來到那條無形的分界線之外停下了腳步,眼睜睜的看著阿蒙向農莊中走去,不約而同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這里好像是他們不能進入的地界,不僅人不能進去,就連偵測神術都不可以窺探。
眾神使卻都松了一口氣,仿佛巴不得這位殺神逃進畢達哥拉斯莊園,他們就不用硬著頭皮再追了。設伏的二十四名神使追到這里只剩下十一名,而梅丹佐竟然迎來了最終的考驗,這些神使皆已膽戰心驚,同時也覺得意興闌珊。
高空的雅倫娜眉頭深蹙,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阿蒙進了畢達哥拉斯莊園!是阿爾忒彌斯那個叛徒提醒他的!”
赫爾墨斯陰沉著臉說道:“宙斯與畢達哥拉斯有約定,諸神與神使不得進入畢達哥拉斯莊園,而阿蒙是神靈,卻可以隨時從那里離開人間,我們該怎么辦?”
雅倫娜沉吟道:“看阿蒙不像要離開的樣子,難道他是去找畢達哥拉斯的?就算是畢達哥拉斯也不能庇護奧林匹斯神系的敵人!阿蒙已經違反了與宙斯的合作約定,又拒絕新的約定談判,一連擊殺了十三位半神,眾神之父應該出面做些什么了。”
遠方的山頂上灰色的旋渦伴隨黑色的閃電出現,雖然沒有發出什么聲息,但一股令靈魂戰栗的恐怖氣息莫名彌漫在天地之間,農莊中的很多人都從睡夢中驚醒,紛紛起身走出門望著遠方的山頂上空。
阿蒙也夠有膽色,他并沒有趁此機會一步踏入虛空而去,而是背手轉身,也望著遠處的梅丹佐。當漫天的星光終于重新閃爍在天幕上,灰色的旋渦緩緩收去,裹挾著梅丹佐的身形進入不生不滅的永恒。梅丹佐傷的不輕,但終于通過了考驗,阿蒙也松了一口氣,轉身繼續向農莊中走去。
這時就看出這座莊園的不同尋常了,莊園中的居民們都作普通的農人打扮,他們的神情雖然震驚但反應并不慌亂,也沒有四處亂跑喧嘩,而是就站在門前看著,偶爾小聲私語。當那灰色的旋渦消失于天際之后,這些人便紛紛關上門又回去睡覺了,并沒有理會進入這里的阿蒙還站在路上。
阿蒙知道天上的諸神還沒走,卻不清楚奧林匹斯諸神與眾神使為何不能進入這里?他對畢達哥拉斯這個人更加好奇了,既然薛定諤指引他來到了這里,他當然想見此人一面,正想找個人問問呢,卻見農人們都關上們回家睡覺了,對他這位深夜“闖入”的陌生人仿佛視而不見。
大半夜的,第一次來到這神秘的畢達哥拉斯莊園,也不好挨家挨戶亂敲門打擾人家的好夢,阿蒙繼續向莊園深處走去。這里與普通的村莊不太一樣,通常的村莊房舍基本聚在一起,居民有窮有富、院落高低好壞不一,但此處的房舍分布的比較散,而且看不出明顯的好壞來。
阿蒙放眼望去,竟然沒有找到看似莊園主的府邸所在,卻看見前面有一個人還沒有進屋,仍然站在門外看著他。總算可以找個人問問了,他于是快步走上前去。
光線很暗,但以阿蒙的眼力還是看清了那人的形容,不禁微微一怔,他本打算問的是“這里就是畢達哥拉斯莊園嗎?請問怎樣才能見到此地的主人?”但等他來到近前開口時,卻成了:“畢達哥拉斯先生,您怎會站在這里?”
面前站著的是一位中年人,中等身材,赤腳穿著長袍,蓄發留須,濃密的胡須一直垂到胸前,長發像頭巾那樣盤起,鼻梁和眉骨都很高,深邃的眼眸就似夜色中的星光。阿蒙從未見過畢達哥拉斯,為何一眼就能認出他來?因為伊索見過。
靈魂來到天堂,并不是活著的生靈,而是這一世的見知印跡,所謂天堂是阿蒙開創的冥府,接引了伊索的靈魂,自然也就明了伊索所知的一切。相比凡人,阿蒙這樣的神靈幾乎是無所不知的。
伊索少年時見過畢達哥拉斯,他的靈魂印跡中有當時的場景,阿蒙再見到這個人時自然能認出來。令阿蒙稍感意外的是,很多年過去了,畢達哥拉斯幾乎容顏未變,當初伊索看見他時是什么樣子,如今還是什么樣子,只是蓄起了頭發和胡須。
而畢達哥拉斯答道:“我在等你來問路,阿蒙,你既然已經擺脫了追兵,為何沒有走呢?”
阿蒙:“既然來到這里,當然想拜訪您。我本打算找人問清你的住處,天亮后再登門求見,沒想到直接遇見了您。…我只是覺得奇怪,奧林匹斯諸神為何不能進入這座莊園?”
畢達哥拉斯笑了笑:“我和宙斯有約定,奧林匹斯眾神以及他們所指引的神使不能進入這座莊園。…但我這里也不能庇護神系的敵人,你剛才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了,如果你留在此地的話,宙斯本人遲早也會找來的。你來找我,而我也想見你,趁著宙斯還沒到,進來說話吧。”
畢達哥拉斯推開門請阿蒙進屋,一邊走一邊說道:“我今天沒有休息,特意在這里等你,而你果然來了。”
這間屋子普普通通,可進門之后卻發現很玄妙,空間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是一間足以容納數十人聚會的大廳,可是里面空蕩蕩的沒有任何陳設,墻壁和地面都顯得非常干凈。大廳的另一側有一個簾子,簾子旁站著兩個人,畢達哥拉斯領著阿蒙穿過大廳徑直走去,那兩人挑開了簾子。
簾子后面是一張普通的木桌,桌邊放著凳子,桌上只有一盞未點燃的油燈。畢達哥拉斯穿過簾幕來到桌邊道:“馬格思、恩克斯,麻煩你們去門外守著,待會兒有個怒氣沖沖的人將要來拜訪。先通報一聲,不要讓他自行闖進來打擾我和客人談話。”
雖然沒有任何介紹,但是阿蒙走過大廳時,感應到很多人在這里留下的氣息,無形中發動追溯神術,也大體了解了這里的情況。
畢達哥拉斯莊園是一個與外面不同的世界,這里的居民都是一個團體的成員。加入這個團體,需要宣誓遵守團體的紀律、保守團體的秘密。這種凡人的宣誓,與神使或神靈加入一個神系的誓言不同,只是一種成員的自律。而這個團體還有著各種紀律規定,有的含義深遠、有的看似神秘其實并無實質意義。
這里的成員無論男女地位一律平等,且沒有貴族、平民、奴隸的區別,莊園的生產資料公有,所有人都需要參加勞作。他們是一個擁有共同哲學信仰和研究理想的團體,而且對成員的要求很高,不是想加入就能加入的。
想成為這個團體的成員,要通過考察與考驗,首先看信仰是否堅定、有無掌握一定的理論水平,最終還要通過一個“心靈的凈化”儀式,才能成為正式的成員。
這種“心靈的凈化”儀式,在阿蒙看來與喚醒本源的力量非常相似,但對成員的哲學信仰以及看待世界方式有著獨特的要求。有人在儀式中喚醒了本源的力量,還有人并未喚醒本源的力量卻一樣通過了儀式。
怎么說呢,比如伊索這一生并未喚醒本源的力量,不會神術、體術更不擁有神奇的法力,但以阿蒙的感覺,假如伊索當年也能得到這個團體的指引,通過這個“心靈的凈化”儀式并不難。名義上這個團體的成員都是畢達哥拉斯的門徒,但像阿蒙這樣直接見到畢達哥拉斯本人并不容易。
成為團體的正式成員,可以隔著簾子聽畢達哥拉斯講授種種知識,地點就是在這間大廳;再經過若干年的苦修,當各種素養達到相當的水準時,他們才能見到畢達哥拉斯本人。而這樣的人,以阿蒙的理解,至少也是心靈感悟上的大成就者。
有意思的是,畢達哥拉斯平日也和這座莊園里其他人一起勞作,但是還不能見到他的人就看不見他。
而剛才在屋中挑簾的兩個人,應該屬于造詣極高的門徒了,他們學習與傳承畢達哥拉斯的知識與理念,并有著自己的領悟與闡發,平日可以與畢達哥拉斯直接交流、進行各種探討與詰問。而伊索曾見過的那位哥白尼,因為多次觸碰神石,手指都已經被記為負數,他在外面是奴隸,但是在莊園中的成就也是相當高的,否則不可能在畢達哥拉斯外出時隨行。
穿過大廳,阿蒙通過氣息感應就了解到這么多情況,不禁對畢達哥拉斯的身份與來歷更加好奇。而畢達哥拉斯招呼道:“阿蒙,你請坐吧!上次有客人坐在這里,的事已經是很久之前了。”
阿蒙坐下道:“請問上次坐在這里的客人是誰?”
畢達哥拉斯答道:“他叫柏拉圖,你應該聽說過,也認識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在他的老師蘇格拉底死后,柏拉圖曾來這里拜訪我,與我討論他欲著述的《理想國》。他雖不是這里的成員,但也算是我的學生。”
這位賢者說著話伸手點亮了桌上的油燈,不經意間露出了袍袖中的手臂。阿蒙突然神色一變,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來道:“您,您,難道就是希頓傳說中的那位創世神…普羅米修斯!”
只見畢達哥拉斯的左臂上戴著一個鐵環,上面有一條斷開的細鏈,末端鎖著一塊石頭。它看上去像一個裝飾性的手鐲,但那塊石頭只有指甲蓋大小,只是非常普通的灰色山石。這位賢者全身上下沒有一件多余的裝飾,為何會戴著這樣一個奇怪的手鐲呢?阿蒙不禁想起了曾在雅倫看過的戲劇《普羅米修斯》。
在那一出人間的戲劇中,普羅米修斯是奧林匹斯神系古老的神靈,人間的傳說甚至在暗示他是一位創世神。這位神靈與宙斯發生了沖突,將火種帶給了人間的生靈。在阿蒙看來,戲劇中的火種其實是一個比喻,暗指超脫永生的道路。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