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與王十三郎在一起的持青幡閑聊ri子,感謝梅圃夾院里的那只可能死掉的忠狗,范閑在最危險的時刻,比理論上提前了一剎那,頓住了腳步,恰恰踏在幾道劍氣包圍圈的外側。
而他的驟然一頓,一落足,引得那幾位蘊勢已久的高手中某一位,終于控制不住掌中劍意,破空而至,破在空處,落于身前,現出了身形。
一道劍意落到空處,緊接著的數道凌厲劍意,隨之而作,雖未晉圓滿之境,依然如毒蛇一般,自三個方向向著范閑的身體侵襲了過來。
范閑左畔的太陽穴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他的右眼眨了一下,覺得有些發酸,同時他感覺右邊手臂上的汗毛開始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
他感受到了危險,自山谷秦家狙殺,燕小乙神弓箭指后,最近也是最寒冷的一次危險。
五道劍意,除了最先前斬梅一記那人稍弱外,其余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起先只是平靜的梅圃黑夜,攸忽間,卻凌凌然透出這幾道恐怖的劍意,隱隱控住了范閑可能逃遁的幾個方向。
正如范閑先前的感慨一般,東夷城這個古怪的鬼地方,真是高手如云,居然就在這樣一個普通的黑夜里,居然出現了四位九品 這樣的伏擊,實在是讓人有些心驚膽顫,然而范閑依然低著頭,垂著眼簾,感受著身周三個方向的劍意,未曾動彈一絲一毫。
因為那五柄劍沒有動。
劍意初始凌厲勃發,迅即回復中正平和,但這種中正平和的味道里,偏生夾著一股絕決的氣勢,就像是幾條被激怒了的毒蛇一般,正抬著細長的身軀,微微向后仰著,盯著場間的獵物,時刻準備給予其一次致命地打擊。
空氣中漸漸響起嘶嘶的聲音,就像是某種無形的力量,正在撕裂著空無一物的空間,在空中構成了無數條以劍氣凝成的線條,將這梅圃前方的空間,劃割成了無數片小小的區格,如果有人敢走入這些區格之中,必然會被這些凌厲劍氣割成無數血塊。
看似只是阻攔某些人進入王十三郎的居所,但范閑卻不這樣認為,他感受到了隱而不發的殺氣。
而這幾柄劍之所以一直蓄勢而不發,則是因為范閑最開始那神妙的一落腳。
這一步恰好落在了包圍圈的邊緣,誘出了斬梅一記,同時讓這個準備了許久的劍氣陣勢有了些許的停滯。
這些埋伏著的劍廬九品劍手,明顯不知道來人是誰,但可以從這一步中,看出對方的境界水準,知道自己如果貿然出手,必然會給對方留下絲許機會。
雖然這個漏洞或者機會并不大,但既然是四名九品同時出手,他們就沒有想過讓來人再活著回去,因為對方不可能是南慶的葉流云或者是那位深不可測的皇帝陛下。
五柄劍中,一柄稍弱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其余四柄依然隱藏在黑暗里,緩緩地轉換著角度,對準了范閑可能逃遁的任何方向。
他們不會先動,因為先動者必有所向,有所向便有所失,而這個失落的缺口,正是范閑想等著利用的地方。
所以范閑也沒有動。
然而四名九品強者圍殺,實在是世間難得一見的景象,強若范閑,也感到了一絲寒冷。他這一世,不知與多少高手對過招,但是同時對付四名九品,卻是想也沒有想過的事情,他再如何狂妄自大,也不敢奢求自己能夠同時戰勝四名九品。
雖然這四名九品當中,并沒有云之瀾,狼桃,海棠朵朵那樣的絕頂九品上強者。
范閑雙眼盯著腳前的那枝斷梅,眼簾微垂,看似平靜,但實際上已經被場間無孔不入的劍氣,以及無處不在的壓力壓迫的十分難受,整個人的jing神氣魄已經被壓觸到了反彈或崩潰的臨界點,身上開始緩緩地向外冒汗。
無數冷汗順著他的后背滑落下去,額上的汗水卻順著他身體的傾斜角度,向著眉間鼻梁滑下。
一滴汗珠沁入了他的眼睛,有些澀,有些刺,讓他眨了眨眼。
而四周的那幾名強者,依然沒有動,因為他們知道被自己圍住的這位高手已經支撐不住,馬上便要先動。
就在范閑落下那一步后,他就清楚,自己已經獲得了一個脫身而出的機會,只是不知道王十三郎在夾院中如何,所以他停住了腳步,沒有冒險,強行往后突圍。
但是他沒有想到,埋伏在梅圃夾院外的高手竟是如此厲害,云之瀾能夠使動的劍廬弟子竟是如此之多,所以他隱入了苦熬之中。
當那滴汗珠進入他的眼睛時,他放棄了進入夾院的想法,閉了雙眼,清嘯一聲,體內濁氣一吐而光,大小兩個周天狂野地運轉起來,憑著體內最jing純的一口霸道真氣,猛地向后撞去 黑夜里,灰塵大作,蓬的一聲,范閑便消失了蹤影,化作一道風向著后方急速掠去。
如果今天的刺客們換作任何人,只怕都無法在范閑極為霸道的真氣運轉速度下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就此狂暴離開。
然而今天的刺客們都是九品,天殺的九品。
所以當范閑閉上雙眼時,一道劍氣已自右天清淡而來,劍尖耀著寒芒,直刺他那薄弱的眼簾。
范閑吐一口氣,吐在劍氣之上,劍氣微晃,毫不停頓,向下一扎,扎向他的脆弱咽喉,劍勢去而不去,一往無前,正是四顧劍的jing髓劍意范閑身體劇震,化作一蓬煙,憑借著強橫的速度竟強行脫離了這道劍意的傷害,然而幾乎在同時,一柄普通的jing鋼劍神鬼莫測地出現在他后退的路線上 因為范閑退的快,以至這名劍廬高手根本無法攔住他的身形,但是劍能這把普通的jing鋼劍脫手而出,恰到好處地飛到了那道如雷身影的下方,橫割在范閑的左小腿處。
范閑的速度不能降,一旦他的速度有絲毫減緩,便會被這四名九品強者圍于當中,再也無法獲得單打單的突圍機會。
然而東夷城劍廬弟子的劍術果然神妙,在這樣高速的對戰狀況中,那柄脫手而出的劍,竟然還能如此準確,如此狠辣地割向了他的小腿,看上去,就像范閑十分愚蠢地用自己的小腿撞向對方的劍身。
范閑沒有減速,也無法減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身體在半空中強行扭了一下,只是扭轉的角度太小,根本無法影響什么。電光火石間,他的小腿便狠狠地擊打在鋒利的劍身上當的一聲脆響,沒有人能夠形容自己看到這一幕時的情緒,因為范閑的腿沒有斷 反而是那柄神鬼莫測的攔路一劍,似是被一記重錘記中,頹然落于地上,翻滾難止。
而范閑小腿遭了一記重擊,整個人的身體在空中也翻滾了起來,換成正面面對著梅圃的黑暗,隱藏在黑暗中逃脫的唯一一個缺口。
缺口的正方是一株老梅樹,樹上沒有花朵,只是殘老舊枝,虬然須張,扭曲擺脫顫抖不止。
而范閑此時便是用最快的速度向著這株老梅樹撞了過去,只要沖過這個缺口,他便可以安全地進入黑暗之中。
然而他終究還是低估了劍廬強者的手段,四柄九品之劍兩柄已出,而另兩柄劍早已悄無聲息地算死了范閑的退路,來到了老梅之后,黑暗之中。
高速撞向老梅樹的范閑雙眼微瞇,眸子里寒芒大作,看著樹后兩個青衣人,以及這兩個青衣人手中緩緩刺向老梅樹樹干的劍。
緩緩地刺向,只是一種時間上的錯覺,在這樣高速的運轉過程之中,人類的力量已經極難扭轉定勢。
那兩柄劍看似是在一往無前,極其愚癡地刺向老梅樹后的空氣中,但范閑知道,這兩柄劍極為厲害,準確地找到了那個點。
那個劍尖與范閑身體交會的點。
以范閑此時的霸道功法,強行提升速度后的運行軌跡,一往無前地撞向老梅樹,定然會與這兩柄劍尖進行最親密的接觸。
想了很久,其實只是身騎白馬過胡同口那么一剎那時間。
堅硬的老梅樹樹干橫亙在范閑的身前,發生了接觸,卻變得綿軟了起來,就像是一根鋼條化作了繞指柔。
范閑的去勢撞向了老梅樹,身體壓的老梅樹向前,離那兩柄似乎尋到了梅圃空門的劍尖愈來愈近。
誰也無法改變這一切,下一刻范閑應該就會被這兩把奇妙之劍刺中胸膛。
然而老梅樹改變了這一切。
梅樹的軀干緩緩變形,后方的樹皮已經被近在咫尺的兩道劍意侵襲的片片碎裂,但是它沒有斷,沒有碎,依然把范閑的身體擋在自己的身后,似乎不想范閑受到任何傷害 兩位劍廬青衣弟子的眼眸忽然亮了,似乎看到了自己一生中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景象。
梅樹彎曲到了木質可以彎曲的極點,卻依然沒有斷。
明明范閑的霸道去勢如此狂戾,為何這株梅還沒有斷 劍尖輕輕點到了老梅樹的軀干上,噗噗兩聲輕響,劍意順木而上,直刺范閑的心脈。
然而范閑此時的霸道之勢早已不復存在,整個人就像是一片葉子般,附著在梅樹之上,又像他本身就是這株老梅的一部分梅樹異常神奇地往回彈了回去,帶動著像一片葉子的范閑彈了回去,恰好避過了劍廬青衣弟子蘊釀許久的兩劍 簌簌無數聲碎響,那株老梅在兩柄青鋼劍的殺伐之下,化作了滿天碎木。
而范閑已經在漫天碎木之中,向著來時的方向,極其暴烈的飛回,化為一道灰龍,如閃電般掠過后方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劍廬高手,狠狠地撞向了夾院的木門,奔進了房屋之中。
老梅樹殘片之后的兩名青衣劍廬高手對視一眼,平靜的眼眸里閃過一道異芒,他們知道來人是誰了,在隱隱的興奮之余,竟忍不住生出一股強烈的佩服感覺。
起始霸道如狂雷,一觸老梅,一見隱劍,卻柔若如清風,輕拂樹干,順勢而回,妙到毫巔地避過劍廬兩劍,借彈回之勢,轉瞬間清風再成暴戾颶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撞回了王十三郎居住的夾院之中。
埋伏的劍廬強者,誰都認為范閑是想逃跑,誰都沒有想到,他蓄力已久的一退,竟是為最后的突入夾院做埋伏,誰都沒有想到,面對著四名劍廬九品強者的埋伏,范閑居然還有勇氣不退。
在這樣短的時間內,作出了如此復雜的算計,甚至連退路上的那株老梅,以及劍廬高手們可能做出的應對都算計在內,范閑這簡單的一退一進,不知包含了多少對敵時的生死經驗以及決心。
而最讓劍廬高手們吃驚與佩服的,卻是范閑周轉自如,收發隨心的真氣xing質變換,如果范閑沒有擁有如此神乎其神的能力,與老梅初一接觸時,便會撞破梅樹,落入那兩柄劍蓄勢已久的刺殺中。
這個世間,還從來沒有人能夠同時修行兩種xing質截然不同,卻各為彼此范疇內最頂尖的真氣法門,更遑論像范閑這樣,能在霸道功訣與自然法門間轉換的如此自然,如此手到拈來。
所以那兩名青衣高手才會互視一眼,看著對方眼中的驚懼與佩服。這個世間,只有那位小范大人同時修行過慶帝一脈的霸道真訣以及北齊天一道的自然法門。
東夷城這邊的高手,當然對于這個情報參詳甚久,但就連他們也沒有想到,范閑居然能在剎那之間,同時施展這兩種真氣法門,從而出乎所有強者的意料,妙到毫巔地尋到了缺口。
這個世間擁有大小兩個周天的人,只有范閑這一個怪胎。
范閑撞入了夾院,沖入了后室,然后看到了床上盤腿而坐,臉色臘黃,雙眼深陷無神的王十三郎。很明顯王十三郎中毒了,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一幕,范閑的心頭很憤怒。
像一道風般,他沖到了床邊,右指一彈刺向了王十三郎身邊,正拿劍抵著他咽喉的那名女子。
范閑沖進來的太快,那名女子明顯沒有想到自己的五位師叔同時出馬,竟然沒有殺死來敵,反而讓對方沖進了內院,滿臉震驚不解,根本反應不及,眼睜睜看著范閑那一記凌厲到了極點的指風,直刺自己的要害,馬上便要香消玉殞。
然而就在此時,王十三郎的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范閑臉色未變,心里卻是微微一黯,指節微縮,一指勁風偏了些許方向,擊打在那名劍廬女弟子的左胸上。
那名女弟子一聲悶哼,倒在床上,陷入了昏迷之中。
此時來不及說什么,外面還有四位劍廬的九品強者正追殺了過來。范閑沒有問王十三郎為什么會中毒,只是沉默地將他背了起來,腳尖狠狠地在床上一踩。
嘩的一聲,雕花大木床就此倒塌,而范閑的身形又順著來時的方向,向著夾院外面沖了過去一退一進復一退,范閑接連三次的行進方向選擇,十分怪異,完全與常理不符,完全出乎了劍廬高手們的意料。
那四名九品劍廬強者,見著范閑進入夾院,內心jing懼敬佩憤怒復雜之余,馬上算定了對方肯定會帶著小師弟,直接破開夾院后方墻壁突圍。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范閑竟然會傻乎乎地背著王十三郎,又從大門的方向沖了出來 此時三名九品強者還有那名八品弟子,已經如大鳥一般飛掠了起來,向著夾院的方向追去,務必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攔截住范閑的去路。
然而他們身在半空中,卻是異常震驚地發現,范閑就在地面上與自己錯身而過,向著梅圃沖了過去。
那名劍法極為凌厲的青衣劍客見狀大驚,清嘯大作,憑借著極為高明的修為在夜空中強行倒轉,腳踢天上明月,整個人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直刺范閑的后背,只是顧忌著范閑背上背著的是王十三郎,所以劍尖所指乃是范閑的后腦。
踢月而刺,凌空而至,這一劍好不瀟灑隨意 而在夾院正門之外,還有另一名青衣劍客,雙手握劍,臉色極為慎重,雙肘微屈,以正劍之勢,當面刺向了范閑的面門。
仍是這兩名青衣劍客,仍是范閑,只是此時卻變成了兩名青衣劍客一前一后夾擊范閑。
范閑低著頭,向前疾沖,似乎根本不在乎正在刺向自己后腦的那踢月一劍,雙眼向上狠狠盯著門口的青衣劍客,似乎是想要用目光將對方生生刺死。
便在此時,奇變陡生。
范閑的腳步像是鐵錘一樣擊打在地面上,每一步落,便有煙塵升騰而起,只須臾功夫,煙霧彌漫夾院梅圃前方,將自己的身形與門前那名青衣劍客的身體都籠罩在其中。
他身后凌空飛來的青衣劍客,忽然發現范閑的身體變得有些影影綽綽,卻是心神絲毫不亂,仍舊飛劍刺去,卻忽然間感到自己的左眼簾極為怪異地跳了跳,似乎感覺到了某種極害怕的味道。
月光下多了一抹影子,是自己的影子范閑沖入了煙霧中,黑色的匕首已然在手,劍光數散。煙霧中的青衣劍客劍亦在手,劍光數散。各自顧前不顧后,將彼此的劍意發揮到了極點。青衣劍客眼中忽然閃過一抹驚亂之意,左腋下的空門處,被劃了一道深深的血口,此人不知為何心神一亂,竟讓范閑沖了過去而天上一抹影子飄過,另一名青衣劍客尖嘯一聲,強行撤了踢月之勢,橫劍一割,卻是完全割在了空處,緊接著便感覺到左胸處一涼,真氣頓時為之一泄,劇痛頓生,跌到了地上 煙霧散去,劍廬四名九品弟子會于梅圃之前,兩人受傷,兩人怔立,看著空無一物的院前平地,久久不知如何言語。
誰也沒有想到,劍廬中最得意的兩名九品劍客,居然會在一招之間,傷于對方劍下。他們相信,就算是云之瀾大師兄親自出手,或者說是小師弟未曾中毒,也不可能僅用一劍,就傷到自己。
“怎么回事”一位劍廬九品滿臉震驚地看著跌坐于地的三師兄和四師兄。
那兩名青衣劍客,正是劍廬里修為最深的三師兄和四師兄,劍廬共計十三徒,卻有十二位九品,其中三師兄和四師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
劍廬三徒的左腋被范閑的黑色匕首劃了一道小小的血口,并無大礙,只是心神已散,才讓范閑背著十三郎輕身而出。而四徒受傷更重,被一柄劍生生地刺入了胸中,幸虧沒有刺中心臟,但鮮血橫淌,看上去十分恐怖。
兩位青衣劍客再次互視一眼,此時的眼中不再是對范閑實力的佩服,而是實實在在的驚懼。
“煙霧有毒。”
他們還有一個大秘密沒有說出口,南朝小范大人乃用毒大家,東夷城一脈心知肚明,就算先前范閑借頓足布毒乃是神妙之技,可是劍廬三徒也不至于在一招之下就敗于對方之手。而那位踢月而刺,隱然了悟四顧劍jing華的劍廬四徒,雖然被那位隱在夾院門旁yin影中的刺客突然襲擊,可也不至于傷成這副模樣。
兩位青衣劍客緩緩低下頭去,消化心中的震驚,知道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大,必須報知師尊大人。先前一招即敗,其實不是完全敗在實力上,而是敗在那一劍,那一抹影子給他們帶來的心神震蕩中南朝范閑居然知道四顧劍倏乎其逝的空門在何處那名隱于黑暗中的刺客,居然用的是最正宗的四顧劍,而且劍意更加凌厲,更加噬血 請:m2.ddyue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