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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一 紛亂(中)

  “文先生,該怎么處置這份呈文好呢?”

  “主公,最難的事,江都督已經幫您做了,最大的風險,也是他替您承擔了。接下來,主公您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以靜觀其變就好了。”

  “江海這家伙,還真是個魔鬼啊。”孟聚心中泛起了隱隱的懼意。這個部下完全看穿了自己的心意和打算,也看出了自己處境的困窘和為難,現在,他公開表態,賣好了南朝,卻是幫自己打破了僵局,自己也好,南朝也好,都得認他這個倡舉義的功勞!

  真是想得絕了!

  接下來幾天,正如孟聚和文先生估計的那樣,冀州都督江海的上書很快被泄露出去了,事情以驚人的度在東平軍內部傳播開來。

  “冀州江都督給主公上書,他進諫主公該易幟投南唐去!”

  “啊,竟有這樣的事?那主公怎么說?”

  “主公沒批復,那份奏折被擱起來了。”

  “這么說來,難道主公真的是想。。。”

  秘密談話一般到這里就停止了,雙方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都是若有所思。

  這幾天,濟州安平城的氣氛很是詭異,明面上,文武官員都是照常上衙辦公理事,但私下的議論和串聯卻是接連不斷。江海上書,這成了大家最近議論的熱門話題了。官員們最關心的,還是對江海這份膽大包天的公開上書。孟聚到底會做如何答復?

  在眾人翹以待的期盼下,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對江都督的提議,大都督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沒表示贊同,也沒表示反對。

  表面上看來,對于江海的提案。孟聚像是保持了中立不偏不倚,但能在東平軍中混到高層的,沒一個是智商低下的人物,大家都明白其中關鍵。

  不管跟朝廷鬧得如何僵,但現在,孟聚還是大魏朝的太子太保兼六鎮大都督,南朝還是東平軍名義上的敵人。現在。有人公然宣稱要投敵,對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論,大都督居然不嚴加斥責,這本身就夠表明了大都督的心意了。

  又過了兩天,孟聚還是沒有什么反應,這時。哪怕最遲鈍的將領都明白孟聚的心意了。

  到第五天,第一個模仿江海的追隨者終于出現了。來自邊軍的熊罡旅帥上書,他聲稱,從三皇五帝一直到劉漢朝,這天下都一直是漢人的。大魏朝和鮮卑人都不過是竊取中原的蠻夷罷了。他們倚靠屠殺和恐懼統治了天下三百年,對漢人欺壓奴役。諸多歧視和壓制,任意剝削搜刮,鮮卑韃虜乃是華夏漢人的死敵,每個漢人與鮮卑人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恰逢南朝北伐的難得機會,東平軍該與南朝聯手,將鮮卑朝廷徹底滅亡,讓他們徹底死絕,匹馬不得出塞!

  當然,大家理解熊旅帥憤怒的緣由,畢竟這位將軍沒招誰沒惹誰,好端端地呆在自家營地里,結果卻被金吾衛偷襲打傷綁架了,他的同僚高飛旅帥更是被金吾衛殺害了。倘若不是孟聚反應強硬營救了他,他說不定就要死在金吾衛手上了。有著這番經歷,這位將軍對鮮卑朝廷當然不會有什么好感了,語氣激動也是在所難免的。

  距離熊罡旅帥上書不到半個時辰,第二個追隨者也出現了。王虎旅帥上書,他說自己這幾晚夜觀天象,現“客星犯紫薇,太白日出,七曜相沖,中分于洛”。奏章里,“學究天人、知識淵博”的王虎先生聲稱已參透這天地異象中暗藏的玄機:明明白白,這分明是兆示江北皇朝氣數已盡,很快就會衰落滅亡嘛!

  王虎旅帥在奏章里很嚴肅的表示,本來天機是不可泄露的,只是因為這次關系太大,出于對主公的忠誠,王虎旅帥實在不敢隱瞞這番天機。他冒著受天譴折壽的風險向主公報信,希望主公早作籌劃以應變,勿要辜負了他的一番犧牲和心血。

  看到王虎的呈文,孟聚樂得滿地直打滾,差點沒給笑斷了氣。他捶著桌子喊道:“他媽的王虎的師爺到底是誰?真是太幽默了,哎,王虎這流氓還能夜觀天象,還鉆研了星相十幾年咧。。。這家伙現在能把自己的名字寫對了嗎?”

  事實證明,孟大都督還是低估部下的幽默感了。在王虎之后,齊鵬旅帥也緊隨著上書了。不過,他上書的方式可跟旁人不同,那本臟兮兮的羊皮封小冊,臟舊破爛,文字模糊,字跡跟鬼劃符一樣潦草,孟聚看了半天,一個字都看不懂。

  “我說齊鵬啊,你給我弄的這是什么啊?”

  “這書的名頭可是非同小可,主公您可坐穩別嚇著了啊!”

  寬袍大袖,高冠巍峨,手持白羽扇的齊鵬專家一字一句地說:“微臣沉浸上古典籍研究,精研此道三十年,可以斷言,此書就是傳說中的上古神器——河圖洛書!”

  孟聚差點沒被茶水一口嗆死。

  “我說老齊,你弄這誰都看不懂的鬼畫符玩意給我——算了,咱們直爽點說吧,你到底想說什么?”

  著名的甲骨文、金石研究學家兼考古學者齊鵬先生表示,主公日理萬機,無暇顧及學術研究,自然無法體會這河圖洛書的精深奧妙之處。但無妨,他已經幫主公考究出來了,河圖洛書上明明白白寫清楚了幾個字:“天亡大魏朝!”

  “河圖洛書乃上古神器,乃我華夏定鼎圣物。神器有靈,韃虜腥臊玷污中原之時,一直深埋底下,三百年間不見天日,卻是恰好于南朝北伐之時出世。這分明兆我漢統復興在即,狄酋氣數已盡。末將特將此圣物獻于主公。還望主公擅加珍藏,待我漢統真命天子之出,以為鎮國神器。”

  說完這一番話,齊鵬如釋重負,長長松了口氣,抹著額上的冷汗,顯然要背誦這么長的一段文言對他來說也是很吃力的事。

  孟聚盯著他看了足足一分鐘,他用兩只手指拈起那本臟兮兮的小冊子。問:“老齊啊,你真以為河圖洛?”

  齊專家頓時驚慌失措起來:“啊,不是嗎?既然叫書,那這樣肯定沒錯了吧?”

  “滾!”

  看著齊鵬屁滾尿流地向外逃竄,孟聚又叫住了他:“回家以后,把你的師爺給打了吧,那家伙比你更不靠譜。你遲早要被他坑死的!”

  平心而論,齊鵬、王虎等將領忽悠得雖然不怎么成功,但孟聚覺得,他們的態度還是很認真的,起碼還是認真請教師爺背了一通東西才敢來見孟聚。沒想到,孟聚剛罵完齊鵬不靠譜。他馬上就迎來了一個更不靠譜的客人了。

  “孟老大,我死去的阿爺給我托夢,說是大魏朝要完蛋了,咱們趕緊投南朝那邊去吧!”劉真風塵仆仆地出現在孟聚面前,見面的第一句話就說是這個。

  孟聚哭笑不得:“我說劉胖子。你也太偷懶了吧?你看看人家,獻國寶河圖的。有觀星象撰文的,有上討胡檄文的,你給老子來一句空口白話阿爺托夢就算完事了?”

  “呃,老大,人家不是起居八座鎮守一方的大員就是手掌兵權的重將,身邊也不缺幕僚幫著出謀劃策寫文章,咱只有孤零零一個人,當然不能跟人家比了。這個簡陋了些,您就將就講究,寬容一下吧”

  “這個——倒也是實話。胖子,從靖安一路過來,路上辛苦了吧?一路可還順利?”

  “呵呵,托孟老大您福了,道上倒還平靜,也沒遇到亂兵流匪啥的,就是看著太荒涼,驛道上人煙稀疏,沒有以前那么熱鬧了。”

  孟聚心中慨嘆,邊軍叛亂的兵災雖然已被平息,但北地州郡要想恢復過往的繁榮,沒有十年八年的努力還是辦不到的。自己作為北地的統治者,所能做的,也就是盡力守護好這片土地,莫要讓民眾再受兵災劫難吧。

  孟聚問起劉真到濟州的來意,后者頓時抖擻起了精神,很認真地說:“老大,我是上您這跑官來了!我聽說了,老大您現在的地盤老大了,占了好幾個州府。這么大的地盤,總得有些靠得住過的人來幫忙管事吧?老大,咱老劉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嗎?用咱,絕對靠得住的!”

  “劉胖子你想當官了?當初在靖安那邊,我可是問過你的啊,問你是否有興趣進仕途,但你那時候可是說當官太累了,沒意思,還不如專心吃喝玩樂好,現在怎么想著要當官?可是手頭緊缺銀子了?”

  劉真不好意思地說:“老大,錢俺倒是不缺。不瞞您說,那兩年跟您混,大家都知道我跟您是舊識,黑白兩道都給我些面子,我也攢了點小身家,這輩子的吃喝是不愁的了。

  但日子這樣一天天過去,我整天吃喝玩樂,嘻嘻哈哈,一點正經事沒干,那也怪沒意思的。我閑得整天要數樹葉了,覺得骨頭都酥軟了,身上凈長膘了。這樣的日子,好像還不如當年我在靖安署當小軍官出去查案子來得快活哪,雖然累點,但日子過得好像很有趣,不像現在這般死氣沉沉的樣子。

  我媳婦說了,我是天生的忙碌賤命,享不了太平閑逸的福。”

  “是啊,一個大男人,整天閑逛著無所事事,那確實也不是個事。那你想要個什么職位呢?是從軍,還是從政,或者還是當東陵衛武官呢?”

  劉真撓撓腦袋,隨意地說:“這,隨便老大您安排吧。您看著哪個省缺個都督或者巡撫啥的,盡管派我過去好了,我無所謂的——呃,那些太偏僻太窮的省份可不行,最好是有吃有喝有錢撈出美女的地方,那是最適合咱特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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