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不如 孟聚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來葉府見葉迦南之前,他是有很多憧憬的。雖然葉劍心已經說了,現在的葉迦南跟東平時是截然不同了,但孟聚始終還是抱有希望,希望從對方身上能找尋到自己愛戀女子的幾分風采,哪怕一點神韻和氣息也是好的。
但現在,他深深地失望了。
眼前的女孩子與“葉迦南”相貌完全一樣,但遺憾的是,比起葉迦南來,她少了一些東西——那些吸引孟聚的、最動人的閃光品質。
葉迦南的堅強和勇氣,葉迦南的優雅和沉穩,葉迦南的擔當和氣魄,葉迦南的自信和魅力,還有她那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勃勃英氣、那鮮明而生動的活力,這些,眼前的女子都沒有。
很明顯,她只是一個世家貴族里很常見的、被父母溺愛嬌寵壞的刁蠻千金罷了。
失去的,始終不可能再回來了。
孟聚終于認清了這個事實:“自己所愛的那個姑娘,她真的不在了。”
對葉家來說,女兒只是回到了三年前;但對自己來說,卻是失去了生命最摯愛的全部。
望著眼前怒氣沖沖的少女,孟聚眼前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同樣容貌的少女,回憶起最后的離別時刻,葉迦南那凄婉而不舍的眼神,淚水漸漸模糊了孟聚的眼睛。
這一刻,他才真正讀懂了她那時的眼神。
青春年華如花歲月,卻要早早地離開人世,她,是多么不甘啊!
見孟聚對自己問話不理不答,恍若神游九天,葉迦南頓時羞惱,她抬高了聲量:“喂!孟鎮督,你說話啊!你說,東平鎮督的位置你是怎么弄到手的?總署明明說是要任命我的,為何卻任命了你?”
葉劍心望望孟聚,又望望葉迦南,卻沒阻止葉迦南,一副興致勃勃地等著看笑話的樣子。
滿懷希望地過來尋找,最后卻變成了跟小女孩拌嘴——孟聚苦笑著搖頭,他長身而起,對葉劍心行禮道:“公爺,今天冒昧來訪,承蒙您教誨,在下很感激。因為還另有要事,這就先行告辭了。”
葉劍心點頭,仿佛孟聚的告辭早在他預料之中。他淡淡說:“孟鎮督慢走,以后有時間多來。你要知道,對你,我們葉家是永遠敞開大門歡迎的。”
孟聚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無論如何,都是要感謝公爺您的賞識和好意。孟聚才德淺薄,只怕辜負了公爺您的一番心意,心里很不安——這就告辭了!”
眼見孟聚向葉劍心行了禮,轉身就要向外走,從頭到尾,他竟是沒理會過自己——葉迦南心中的羞惱頓時變成了憤怒。從小到大,她一直是葉府的千金,集無數關愛于一身的嬌寵兒,出入宮廷,即使是與同齡的皇族子弟交往時也沒人敢對她有絲毫輕忽。
不料,這個邊塞來的男子竟敢在自己家中對自己如此無禮,搶了自己期盼已久的職位不說,自己問話他甚至都不答,就當自己不存在似的!
這家伙實在欺人太甚!
不顧在葉劍心面前,葉迦南猛然沖出一步,從后面揪住了孟聚肩頭,將他扯住了。她叫道:“爹爹,這家伙太可惡了,不能讓他這么走了——喂,剛才問你的事,給老娘站住,說清楚了!”
聽到這聲嬌喝,孟聚陡然一震。他猛然轉過身來,恰好與葉迦南望了個對眼。
二人四目相對,英俊男兒臉上浮現真切的悲傷,臉上流滿了淚水。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目光深邃,蘊含著無盡的眷戀,那份愛意深沉如海。
這個沉默的英俊男子,他的悲傷猶如冬日里的白雪,充滿了動人心弦的魅力。
與他四目相對,葉迦南陡然愣了一下,她的目光慢慢迷離:“你。。。怎么了?”
孟聚凝視她良久,然后,他緩緩單膝跪倒,鄭重地對葉迦南行了一個參拜禮,恭敬地說:“大人,卑職告辭了,今天能見到您,實在很高興。以后,請您一定要多多保重自己。”
說話的時候,淚水不住地從他眼中涌出,模糊了他的視線。
一個陌生男子突然對著自己跪下行禮,葉迦南被嚇得花容失色,驚叫一聲倒退幾步,她叫道:“爹爹,這個人,他在干什么?”
葉劍心起身喝道:“孟聚,你干什么!莫忘了剛才說過的話!”
孟聚苦笑,笑容中有說不出的苦澀。他站起身,對葉劍心深深躬身:“對不起,葉公爺,在下一時激動,這就告辭了。”
他轉過身向外走出去,蕭瑟的背影漸漸消逝在蒼茫的暮色莊園中。
望著他的背影,葉迦南心中充滿了疑惑:“爹爹,這個人,他是東平東陵衛的鎮守督察?怎么好像有點。。。有點怪怪的?他的年紀不大,怎么能當了同知鎮督?他是什么來歷?”
葉劍心勉強地笑笑,他沉聲說:“南南,這個人。。。這人是個瘋子!今后,你倘若在外邊碰到他,莫要理會,他說的什么瘋言瘋語,你也莫要信他的。”
“瘋子?”
葉迦南回想起來,對方眼中淚光閃動,那是一雙蘊含著無比深情、令人震撼的雙眸。這位孟鎮督舉止談吐都正常,目光明澈,絕非瘋癲之輩。不過看著父親的臉色,她也不敢再問,只是清脆地說:“好的,爹爹放心,南南知道了。”
“好的,南南,你且先回去休息吧。用膳以后早點休息,莫要熬夜讀書傷了神。”
葉迦南應聲退下了,心中卻是疑惑叢生。她隱隱感覺,今天的場面很不對,里面藏著的內幕很深。
“好久沒見爹爹生氣了,也好久沒人敢惹爹爹生氣了。那個姓孟的鎮督,他為什么要叫我大人?為什么要對我行禮呢?真是很奇怪呢!”
葉迦南心中揮之不去的,始終是那個英俊男子悲傷的雙眸,那真切的深情便如海一般無邊無際,令她深深迷醉其中,砰然心動。
對那個被父親說成瘋子的男子,她不但沒有厭惡,反而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和親切感,至于為什么,那卻是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從葉家出來,回到了總署宅院中,孟聚心灰意冷,連飯都吃不下了,他坐在窗前靜靜看了一宿的雪景。直到拂曉時,他才披衣上床。
第二天午后,有一個陵衛軍官進來通知孟聚,說總鎮白無沙有請。
孟聚睡得正迷糊,呆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他爬起身匆匆穿好了衣裳洗漱了一番,跟著來人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徑直將他送到了總署東南角某處警戒森嚴的官衙里,那陌生軍官領著孟聚一路進去,卻見白無沙正在房間里批閱著公文。
“卑職孟聚參見總鎮大人!”
白無沙的態度很和藹,他停下批閱公文,直呼孟聚的名字:“孟聚,進來坐。你剛任了東平陵衛同知鎮督,任命書剛剛下去,你收到了吧?”
說起這事,孟聚就一頭霧水,全世界人都知道自己升官了,唯有自己不知道。
“這事,有人是跟卑職說過,但卑職自己卻還不很清楚——那任命文書,我這邊還沒收到。”
“咦?這就稀奇了。”白無沙面露驚訝,他提高了聲量:“來人!”
一個侍衛軍官應聲踏入:“總鎮大人?”
“去廉清署查一下,東平行省孟聚同知鎮督的告身和任命文書下去了沒有?到誰手上了?”
那侍衛軍官領命而去,很快就回轉:“大人,已經查到了。廉清署那邊報告說,告身和任命書都是當天就下去了,給東平陵署的那份文件按正規用驛站過去了,但是給孟鎮督本人的告身和任命書因為找不到孟鎮督,他們只能交給了孟鎮督的隨從。簽收的人是東平陵署一位名叫呂六樓的侯督察,他說保證會將東西交到孟鎮督手上。”
“找不到孟鎮督?”白無沙詫異道:“孟鎮督不是好好地在我們總署里呆著嗎?”
“但廉清署不知道!他們說,沒人跟他們說過這事,他們根本不知道孟鎮督在哪住。”
“真是亂來!行了,你出去吧。”
白無沙嘆口氣,他對孟聚說:“南木受了傷,總署就癱瘓一半了,亂七八糟的。很多事,以前都是他負責的,現在沒人交接,都得擱下來了,倉猝之間也不知道找誰頂上,真是頭疼。”
孟聚理解地點頭,因為陵衛工作的特殊性,象南木鶴這種中樞助理的人選,還真是不好辦。他的官雖然不高,但總署里的所有中樞機密他都知情甚至要協調指揮,這個要害崗位,不是能隨便找個人就替換的。
“希望南木大人能盡早康復,回來給大人您幫忙吧。”
“誒誒,”白無沙連連嘆氣,卻是進入了正題:“孟鎮督,往常的任前談話,該是你任命前就跟你談的。但你也知道,前兩天署里的狀況不很正常,我這邊事忙也亂,直到今天才抽得出空來,希望你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