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瞑覺 當申屠絕提起朝廷的時候,孟聚猶豫了一下。他說:“申屠絕,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當今皇帝是誰?六鎮大將軍又是誰?”
不明白對方為什么問這個,但這時生死懸于敵手,落水的人哪怕一根稻草也要死死抓住,申屠絕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皇帝是拓跋晃陛下,六鎮大將軍是拓跋雄元帥!”
孟聚吃驚地說:“申屠大人,你居然連這樣的機密都知道!看來還真是留你不得了。沒辦法,只怪你知道得太多了。”
申屠絕:“。。。。。。”
看著申屠絕因為失望和恐懼而呆滯的臉,孟聚忍不住好笑。猶如貓在吃掉老鼠之前總要捉捉放放玩弄一番,孟聚也想看看,面臨生死關頭時,申屠絕這個滿手血腥的惡棍會有什么樣的表情。真是無法想象,一個曾在沙場上斬將奪旗的武將面對死亡時會如此怯弱。
把申屠絕戲弄得也夠了,孟聚將刀提起,對準了申屠絕的喉嚨,一字一句地說:“下地獄懺悔吧,下輩子做個好人!”
申屠絕眼露驚懼,他拼命地掙扎,無奈手腳都被拷得死緊。絕望之下,他狂般高聲嘶叫起來:“啊啊”吼聲中充滿了絕望和不甘,聞之令人心寒。
“孟督察,且慢!刀下留人!”
突然聽到一個女聲在喚,孟聚心叫不妙。他不但沒有停手,反而用力向前一捅,但就在這時,他眼前突然一黑,突如其來的眩暈襲擊了他。
他佇立在一片白皚皚的雪原上,一望無垠,狂風呼嘯,黑沉沉的云層低低地在頭頂涌動著,粗大的閃電如龍蛇般在黑云間游動著,天邊遙遙傳來了沉悶的雷電轟鳴聲,空氣中有種壓抑的氣氛,猶如暴風雨襲來前的沉悶,誰都能感覺到,天翻地覆的巨變即將到來。
遼闊,蒼涼,悲壯,佇立在這蒼茫大地上,仰望蒼穹無窮,遙眺宇宙八荒,想著人活天地間,渺小猶如滄海一栗,轉瞬即滅,孟聚不由悲憤莫名,潸然淚下。
他猛然抽刀,喝道:“六道皆幻,破!”
天地瞬間崩潰,天空大地風云,所有景物如煙塵一般粉碎消散,整個世界消失了。
孟聚依然站在陰暗壓抑的黑牢里,面前依然是慘叫連連的申屠絕:本想捅申屠絕喉嚨的一刀捅錯了位置,戳進了申屠絕的肩胛里,現在他正殺豬般嚎叫著,聞之令人心戰。
“自己剛遭了精神攻擊!”
醒悟到這個事實,孟聚心下憤怒,他猛抽申屠絕幾個耳光,將他抽得住了嘴,然后轉身望著牢房外的黑暗,揚聲說:“柳姑娘既然到了,何不現身?”
一個窈窕婀娜的身影從黑暗中慢慢浮現,即使在污穢骯臟的黑牢中,柳空琴的儀態仍然那么高雅恬靜,她就如一朵綻開的雪蓮,翩然不染凡塵。她望著孟聚,表情有點驚訝,象是奇怪他能那么快就能掙脫了出來。
她深深一鞠躬:“孟督察,為了阻止您犯下大錯,方才空琴無禮,貿然出手,請您多多包涵。”
孟聚深深地望柳空琴一陣,目光中閃爍不定。他問:“柳姑娘是何時進來的?”
“小女子進來很久了。在孟督察您返回之前,我已在這里聽余督察審訊問話了。”
“啊?柳姑娘,我叮囑了崗哨,可出不可進——誰放你進來的?”
柳空琴笑笑,沒出聲。
孟聚這才醒悟,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連自己這個半吊子瞑覺師都遭了她暗算,曹敏和高仁不過是普通人,柳空琴要催眠他們實在太容易了,哪怕她就是光明正大地走進來,普通人都無法察覺的。
盯著柳空琴,孟聚不出聲地盤算著——倘若自己突然出手,在她出精神攻擊之前,自己應該能砍斷她那纖細修長的脖子了吧?自己已準備殺了申屠絕投南唐,但若順便再帶一個北魏瞑覺師的級過去,好像也不錯呢!
“這么說,柳姑娘您是一個人進來的?”
仿佛察覺了孟聚目光不懷好意,柳空琴微蹙秀眉,她后退一步說:“申屠絕雖然可惡,但他說得并沒錯,朝廷命官,不可非刑而殺。孟督察,您是葉鎮督很看重的部下,前程遠大,莫要為一時沖動毀了自己,更辜負了鎮督大人對您的期望。”
聽柳空琴提起了葉迦南對自己的期待,孟聚一愣。
在那個晨霧的早上,眼前的少女遞給自己手弩,對自己鞠躬祝福:“孟大人,一切小心,平安歸來。”
想起了往事,孟聚殺機頓消,握刀的手松了下來。他淡淡說:“柳姑娘,您有所不知。申屠絕是鎮督大人的仇敵,此人狂妄無禮,曾數次對大人無禮。主辱臣死,我自當為大人誅除此獠,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柳空琴一愣,一雙妙目深深地注視著孟聚,眼神很是微妙。她喃喃說:“孟督察,您對鎮督大人的心意真是。。。真是。。。唉,真是太可惜了。”
她眼波流轉,語氣里蘊涵著復雜的感情,象是感慨,又象是羨慕,那種女兒家的心態,十分微妙。但孟聚這時心急如焚要殺了申屠絕好跑路,哪有心情揣摩這些。
“總之,柳姑娘,此事與您無關,請您離開吧。”
柳空琴沒走,她反而走進來擋在申屠絕面前,肅容道:“孟督察,申屠絕已是必死之人,拿一個有為部下來交換他,這事鎮督大人絕不會同意!我是鎮督大人任命的監軍使,以葉鎮督的名義,我命令您退下。”
“柳姑娘,你既然早到,你該知道,申屠絕的部下正在進攻靖安陵署,目的就是為了救他出去。此時我若不殺他,讓此人被解救出去,豈不是養虎為患?”
柳空琴淡淡說:“有我在此看守,誰也救不了他。孟督察,這點,您盡管放心就是。”
孟聚哈哈一笑,站前一步:“柳姑娘當真好自信!但抱歉,下官實在放心不下!柳姑娘,您還是請閃開吧,萬一血濺臟了您衣裳,唐突了佳人就不好了——對了,順道說一聲,你也不必再使剛才那招了,我已有防備。”
柳空琴微蹙秀眉:“孟督察,倘若葉鎮督有命令給您,您也不服從嗎?”
孟聚一愣:“葉鎮督?她知道了此事?那,她。。。她。。。”
看著眼前年青的英俊軍官一副患得患失的焦慮樣,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柳空琴心頭泛起一股柔情,面上卻是不露聲色:“鎮督大人很生氣。她怪你擅作主張,給她添了很多麻煩。增援的黑室部隊已經出,正在道上了,很快就到。只需黑室部隊一到,我們就必能驅除叛軍,恢復秩序。”
“哦,這樣啊”聽黑室部隊已經出過來增援,孟聚心下卻不輕松。即使黑室部隊加入了戰團,局勢也不過變成:黑室部隊破海營對上黑風旅橫刀旅,東陵衛照舊不占上風。鬧得不好,三個斗鎧旅在靖安城里混戰一通,不等城外的魔族動手了,守軍內訌就把靖安城給毀了——此事的解決,在政治而不在武力。以葉迦南的政治智慧,她不該想不到吧?
看孟聚半信半疑的樣子,柳空琴嫣然一笑,笑容猶如雪蓮綻放:“孟督察倘若有所疑惑,不如看看鎮督大人的手令吧?”
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塊布巾,雙手遞到孟聚面前:“孟督察請看!”
孟聚伸手去接。柳空琴卻搶先把布巾展開一抖,一片紅色的粉末突然飄出,孟聚聞到了一股異樣的香氣,如馨如蘭,好聞卻不刺鼻。
孟聚心知不妙,為了增強幻覺的效果,瞑覺師往往都是精通迷幻藥的大家,自己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居然毫無防備地去接柳空琴的東西?
他屏住呼吸,急提力拔刀沖過去想殺申屠絕,但刀子只抽出了一半,手腳便酥軟了,頭暈目眩,所有東西都變得模糊朦朧了,慢慢黯淡。留在視線里的最后一幕,是柳空琴那張似顰似笑的俏臉和關懷的眼神。
孟聚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覺醒來時,他現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厚厚的被子上,光柱中,無數粉屑在上下飄舞著。
他猛然從床上坐起,失聲道:“糟糕,又被柳空琴那個婆娘給陰了!蕾蕾,雯清,快進來!”
有人進來,卻正是江蕾蕾:“啊,孟長官您醒了?那個姑娘說你起碼要躺上一天呢,剛過兩個時辰您就醒了?”
“哪個姑娘?是不是那個一臉冷冰冰的象全世界人都欠她銀子的臭婆娘——蕾蕾,你幫我拿一下風雪斗篷過來。”
江蕾蕾飛快地取來了斗篷:“大人,您真是過分,怎能這么說美女的?昨晚若不是那個姑娘把您送回來,您就得在黑牢里過夜了,那里的味道可不好聞呢,臭死了!”
“哼哼那個詭計多端的臭婆娘,就會來陰的!”孟聚氣鼓鼓的,想著自己怎么也算半個瞑覺師了,卻兩次輸在柳空琴手下,第一次是沒有防備,第二次輸得真是太冤了。怎么也想不到,那個女孩子居然隨身帶著迷幻藥!
“昨晚的事后來怎樣了?邊軍退了嗎?
這件事,江蕾蕾實在說不清楚。她只知道昨晚孟聚一夜沒回來,陵署里亂糟糟的,打斗震天,喊殺陣陣,幾棟建筑著了火,火光沖天,嚇得江蕾蕾和蘇雯清關緊了房門縮在角落里索索抖,一夜沒敢合眼。天快亮時,打斗聲才平息下來,有人將孟聚送了回來,她們才稍微安心。